作者：史遇春

（接上文）

下

朱元璋的出身，有两点，是他自己最在意，也是他最耿耿于怀的。

第一，是朱元璋曾经出家为僧。

据《朱元璋年表》载：

“元惠宗（孛儿只斤·妥懽帖睦尔）至正四年（公元1344年），春，淮北大旱，继以瘟疫，时年17岁的朱重八（朱元璋初名朱重八）的父母、长兄、次兄相继病死；秋，农历九月，朱元璋入皇觉寺为沙弥；一月之后，朱元璋开始云游淮西颍州一带。”

第二，是朱元璋曾经对抗过蒙元朝廷；其时，朝廷为官，那么，对抗朝廷的自然就是贼了。

据《朱元璋年表》载：

“元惠宗至正十二年（公元1352年），农历二月，郭子兴、孙德崖等在濠州起事；闰三月，时年25岁的朱重八加入郭子兴部，不久，娶郭子兴的义女马氏为妻，并改名‘朱元璋’，据说此名有灭亡元朝之意；九月，徐州起事者被元军镇压，芝麻李死难，彭大、赵均用等辗转来到濠州，与郭子兴部汇合；冬，元军发动大兵，围困濠州。”

朱元璋自25岁对抗蒙元，到41岁建立大明，这一段时间内，“官”与“贼”的定义与舆论导向，是掌握权力的朝廷牢牢紧抓在手中的，他作为“贼”的身份，也一直是被官家贴了标签并认证的。

基于朱元璋的身份，再来看明初的“文字之祸”，表面上、浅层次的因由就有些清楚了。

那些上表之中的“则”，朱元璋认为就是“贼”字，是在暗讽自己曾经为贼；上表中的“有道”，就是“有盗”，也是在说自己是“贼”。

那些上表之中的“生”，朱元璋认为就是“僧”字，是在窃笑自己曾经是缁流；上表中的“法坤”，就是“发髡【古代的剃发之刑法】”，也是在说自己是“僧”；上表中的“取法”，就是“去发”，亦在说自己是“僧”。

至于上表中的“帝扉”，朱元璋认为是“帝非”；“藻饰太平”，朱元璋认为是“早失太平”；“寿域”被朱元璋读成“寿或”，进而讹变成“兽祸”；“式君父以班爵禄”，朱元璋认为“式君父，就是要弑君杀父”。

其他等等，可依此类推。

以上数例而外，另有当日杭州儒学教授徐一夔被祸。

据载，徐一夔曾向朱元璋上贺表，其中有“光天之下，天生圣人，为世作则”等语。

朱元璋看完上奏之后，大怒，他说是：

“生者，僧也，是说我曾经为僧；光则剃发也；则字，音近贼也。”

于是，朱元璋下令，就把徐一夔给斩杀了。

因为此事，朝廷主管礼仪的大臣深为惊惧，他们借助此事，上请皇帝降旨，祈求朝廷给出统一的表奏格式。朱元璋也是有能耐，他竟然自己写作表奏格式，并以之传播天下。

关于蒋一夔事，明人吕毖《明朝小史》卷一《洪武纪·以意解字》亦有记述。

此后，又有僧人来复谢恩诗，诗中有“殊域及自惭，无德颂陶唐”的句子，朱元璋见诗，说是：

“你用殊字，就是在说我是“歹朱”；你又云‘无德颂陶唐’，是说我无德，虽然想要用陶唐来歌颂我，但是，却不能。”

于是，又把这个僧人给诛杀了。

说到这里，忽然想到了先生，鲁迅曾在《阿Q正传》这样写到：

阿Q“先前阔”，见识高，而且“真能做”，本来几乎是一个“完人”了，但可惜他体质上还有一些缺点。最恼人的是在他头皮上，颇有几处不知于何时的癞疮疤。这虽然也在他身上，而看阿Q的意思，倒也似乎以为不足贵的，因为他讳说“癞”以及一切近于“赖”的音，后来推而广之，“光”也讳，“亮”也讳，再后来，连“灯”“烛”都讳了。一犯讳，不问有心与无心，阿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，估量了对手，口讷的他便骂，气力小的他便打；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，总还是阿Q吃亏的时候多。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，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。

明初的文字之祸，可说者，大约如上。

关于明初文字之祸，所述所知者甚多，与此相关的，朱元璋还曾经弄过一个铲头会，无论这事可证不可证，都可以作为朱元璋残酷刻毒的一个参考材料。

话说，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后，他十分厌恶那些已经灭亡的蒙元遗民不做自己的顺民，而甘愿逃窜进寺庙，去做僧人。

对此，朱元璋下令：

将那些窜入缁流的人抓起来，每抓到数十人之后，就挖掘一个泥潭，将这些缁流的身体埋在泥潭之中，特意将这些人的头颅暴露在外面，然后，命人用大斧，残忍地将这些人的头颅削去，行刑的人每一斧子下去，就能削去好几颗头颅。

而且，还把这个叫做铲头会。

不知道，朱元璋这么做，是不是和自己曾经为僧有关？

可以确定的是，因为痛恨自己身世，朱元璋连曾经的同类都不放过，而且对付起来，心狠手辣、残忍至极。

无论这是不是历史的真实，这都告诉我们一个真实的道理，那就是：

朱元璋一流及等而下之的家伙，因为不受限制，他们全都变成中了权力之蛊的怪兽；所以，千万不能把他们当人看；所以，要永远对他们警醒；所以，必须一刻也不能放松对他们的警惕。

本文主要参考资料：

1．清·赵翼《廿二史劄记》卷三十二《明史·明初文字之祸》

2．鲁迅《阿Q正传》

3．明·王文禄《龙兴慈记》

4．明·祝允明《野记》

5． 明·吕毖《明朝小史》卷一《洪武纪·铲头会》

6． 清·褚人获《坚瓠集》坚瓠八集卷之四《释教》

（全文结束）